《财经》新媒体 王小贝/文 蒋诗舟/编辑
信用卡代还业务迎来新一轮自查整改。近日，中国银联风险管理委员会发布《关于开展收单机构信用卡违规代还专项规范工作的通知》（下称《通知》），收单机构自11月18-29日应全面排查是否存在信用卡违规代还业务，自12月2日起，银联将对仍存在违规代还业务的平台从重处置，包括但不限于全行业通报、暂停银联网络内业务等。
何为“违规代还”？《通知》指出，其特点包括但不限于：使用特定应用程序及移动支付APP，利用信用卡账单日和还款日时间差，通过违规存储持卡人支付关键信息、系统自动化发起虚构交易，以较小的金额进行定期或不定期循环还款。
在去年5月发布的《“全国互联网金融阳光计划”第三十九周报告-互联网金融新业态风险巡查公告》（下称《公告》）中，国家互联网金融安全技术专家委员会将上述代还模式称为“套现贷”。
需要注意的是，在信用卡违规代还产业链中，第三方支付通道是不可缺少的一环，这也是此次整改自查的重点对象。信用卡代还APP “卡之家”推广人员给《财经》新媒体记者提供的截图显示，其支付通道包括易宝支付、银盛支付、通联支付、合利宝等多家第三方支付公司。但易宝支付及合利宝均表示，未为“卡之家”提供支付通道。
与此同时，目前还有不少消费金融公司通过“平台代偿”模式，将信用卡代还纳入业务版图。对此，卡卡贷、省呗、小赢卡贷等平台均表示，新一轮整改对平台没有影响。业内人士则提醒，尽管如此，“平台代偿”模式仍可能存在用户信息泄露、费率过高等问题，长远来看亟需形成统一的行业标准。
“套现贷”平台称“影响不大”
多家支付公司否认提供通道
监管收紧后，已有多个平台陆续宣布关停信用卡代还业务。11月19日，“还吧”发布通知称，为配合整改，将停止信用卡代还业务。11月21日，“进前”表示其信用卡还款业务将于11月29日零点暂时关闭，未提及恢复时间。
然而，仍有部分违规代还平台“顶风而上”。“现在的确好多平台都用不了，因为它们对接的支付通道太少，有一个出现问题就不能用了。”“卡之家”的一位推广人员向《财经》新媒体表示，“卡之家”可利用虚构交易套现，将用户的当期信用卡账单不断往后推迟。对于上述监管要求，该推广人员称：“我们对接了特别多（支付）通道，影响不大。现在都是正常的，都能用。”
据其介绍，用户需在“卡之家”中绑定信用卡及储蓄卡，确保信用卡可用额度在还款金额的5%以上。设置好还款期限、还款次数、还款金额等信息后，平台将自动生成“完美还款计划”，通过第三方支付通道，形成多笔虚构交易，从信用卡中套现还款，并将本期账单过渡到下个月。
（“卡之家”自动生成的还款计划）
在这一过程中，根据支付通道及交易商户类型的不同，用户需向平台交纳不等费用。例如，通过线上商户完成的虚构交易单笔限额100-20000元，还款费率为账单总额的0.85%，线下商户的虚构交易单笔限额为100-1000元，还款费率为账单总额的0.75%。同时，每笔还款还将产生1元手续费。“假如你账单是1万，选择线上商户分成10笔来还，一共要交95块。”该推广人员解释。
“现在大部分POS机标准商户的收单费率是0.6%左右，但如果走快捷支付通道，或第三方支付通道通过跳码操作，可以把费率降到0.2%以下甚至零费率。”某商业银行的电子收单业务负责人向《财经》新媒体表示。
对还款人来说，支付相应费率，将信用卡账单推迟到下个月，这笔违规的交易到底划不划算？“怎么说呢，算是缓燃眉之急吧，总好过逾期。”一位用户这样表示。对此，广强律师事务所合伙人、金融犯罪辩护律师曾杰向《财经》新媒体指出，由于代还平台掌握了用户的身份证号、信用卡号及安全码等，以上敏感信息若被恶意利用或泄露，便可能导致银行卡被盗刷。此外，套现还款的行为一旦被银行察觉，可能导致封卡，持卡人则需一次性偿还本金及利息等全部应还款项，背负更大的资金压力。
需要指出的是，在信用卡违规代还产业链中，第三方支付通道是不可缺少的一环，这也是此次整改自查的重点对象。“卡之家”推广人员提供的截图显示，其支付通道包括易宝支付、银盛支付、通联支付、合利宝、随行付、中付支付及联动优势等多家第三方支付公司。
（“卡之家”展示的合作支付通道）
《财经》新媒体分别联系以上公司进行核实，其中合利宝及易宝支付均表示，未为“卡之家”提供支付通道，其他公司则未给予回应。
“有些机构不熟悉监管政策，盲目开展支付业务。有的机构受到利益驱动明知故犯，特别是持牌机构无视监管，以身试法，与无证经营开展合作。”在11月28日举行的第八届中国支付清算论坛上，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范一飞指出，严禁通过虚构交易、虚构商户等形式开展业务挪用资金，持牌机构坚决避免超范围和未经许可开展业务，已经开展的务必令行禁止。
环顾竞争激烈的第三方支付行业，支付宝及财付通的“双寡头”地位依然稳固。艾瑞报告指出，今年上半年，二者共占据了93.7%的市场份额，这无疑令中小支付机构的生存压力持续加大。中国支付网创始人、主编刘刚向《财经》新媒体分析称，在“市场+监管”的双重高压下，不合规的中小支付机构必然将逐渐被淘汰。
多个消费金融平台入局
信用卡代还前景如何？
近年来，我国信用卡的使用率日益提升。据中国银行业协会发布的《中国银行卡产业发展蓝皮书（2019）》，去年全国信用卡活卡率达73.2%，人均持卡量0.7张，两项指标均处于历史高位。不过，信用卡逾期额度也随之上涨。据央行统计，截至2019年三季度，信用卡逾期半年未偿信贷总额达919.16亿元，较上季度末增加80.32亿元，逾期率上升至1.24%。
在此背景下，信用卡代还服务的市场空间不断拓展，吸引了众多“玩家”。国家互联网金融安全技术专家委员会在《公告》中指出，技术平台监测到140余家信用卡代还平台，网站平台共70余家，在运营APP有80余款。
在这里面，除了进行“套现贷”的违规平台，还有不少大型消费金融公司的身影。不同的是，它们以提供贷款的形式，为用户垫付信用卡欠款，用户继而向平台分期还款，并支付利息及服务费。
上述《公告》将这一模式定义为“平台代偿”。在该模式下，用户还款周期为1周至24个月不等，月利率为0.55%-1%左右，同时部分平台还收取每月0.1%-0.8%服务费和2%-3%手续费。
多位业内人士认为，根据《通知》，采用该模式的信用卡代还平台不会受到太大影响。麻袋研究院高级研究院苏筱芮认为，银联意在打击由虚假商户构成的产业链，从收单侧端切断违规代还的业务风险。而此类平台没有主动帮用户套现，也没有“刷卡”动作，本质实为债权的转移，故不在整改之列。
“银联此次整顿主要针对的就是套现类的，因为涉及用户信用卡信息、系统化虚构交易，这是监管明令禁止的。”刘刚也表示。
《财经》新媒体向卡卡贷、小赢卡贷及省呗等头部平台进行了询问，卡卡贷及小赢卡贷的客服称，信用卡代还业务仍正常展开。省呗方面的公关人员回应道：“此次规定主要是针对收单机构的，对于我们这边没有影响。”
不过刘刚提醒，“平台代偿”虽不涉及虚构交易套现，但同样可能存在持卡人信息泄露、平台费率缺乏规范等问题。
在聚投诉上，上述三个平台均存在不少用户投诉，多涉及收取高利率、通过爆通讯录进行暴力催收等。《财经》新媒体梳理其官网资料发现，三者的年利率在20%-36%之间，处于在网贷年利率监管红线以内，且均表示有权将用户个人信息披露给关联公司或第三方合作机构。
（截图来自卡卡贷）
例如，卡卡贷所属的上海维信荟智金融科技有限公司在《2019中期报告》中指出，上半年，通过信用卡代偿服务发放的贷款共为6663百万，占总贷款金额的46.3%。包括信用卡代偿服务在内，其信贷产品的平均年利率约为24.4%。
在注册服务协议及隐私政策中，卡卡贷称“建立与业务发展相适应的信息安全保护体系，包括严格的数据安全和隐私保护制度，以及相匹配的信息安全保障体系”，用户需同意平台获取手机通讯录，且平台有权将用户信息提供给第三方合作机构。
省呗所属的深圳萨摩耶互联网金融服务有限公司在去年9月发布的招股书中称，自2017年第四季度开始提供信用贷款，年利率为24％-36％。
在注册协议中，省呗表示平台有权不经用户再次授权，将其个人信息披露给合作机构。同时省呗向《财经》新媒体表示，公司一直以来都非常重视用户信息安全，内部有一整套信息安全防护体系，并成立了专门的合规和信息安全团队。
（截图来自省呗）
小赢卡贷客服人员向《财经》新媒体透露，信用卡代还的利率在20%左右。在注册服务协议中，小赢卡贷表示经用户授权同意后，平台会获取其通讯录信息，必要时，将与关联公司及合作方共享用户个人信息，但由于技术限制，不能确保用户信息不被泄露。
（截图来自小赢卡贷）
在曾杰看来，对于消费贷款的资金能否用于信用卡代还，代还利率是否需要另行制定标准、如何保障用户信息安全等问题，目前尚没有明确的监管规定，基本处于野蛮生长状态。
据艾瑞咨询预测，2020年国内信用卡代偿市场的复合年均增长率将在38.6%左右，市场容量将达到7.22万亿元。“‘平台代偿’模式需要尽快形成统一的行业规范，才能实现健康有序发展。”曾杰表示。